九价HPV疫苗打的是面子

　　“九价已打、花呗已还、车房已买......”

 

　　在各种社交平台上，这种“炫耀”文案很流行。

 

　　对于不少女孩子来讲，接种九价HPV疫苗已经和买房买车并列到一起，成为她们的一种“人生目标”。

 

　　背后的原因很简单，九价HPV疫苗一针难求，能打到的人，“非富则贵”。

 

　　在近期召开的“HPV疫苗与宫颈癌防控”全球健康与创新传播研讨会上，据北京日报报道，我国是每年宫颈癌新发病例最多的国家，无论是发病率还是死亡率，近年来宫颈癌都持续上升，发病年龄也不断提前。

 

　　与会专家介绍，“从去年的数据看，我国有近11万新发宫颈癌病例，以及近5万的死亡病例。”

 

　　在社交平台，关于宫颈癌的话题，历来热度不减。微博中最近一次“我国宫颈癌呈年轻化趋势#的话题，再一次冲上热搜，截至发稿时，话题阅读量3.8亿，讨论2.6万。

 

　　该话题表示，数据显示，我国约一半生育年龄女性，至少感染过一种类型的HPV病毒。而与HPV疫苗相关的话题，最高的阅读量超7.71亿，讨论达5.56万。

 

　　HPV疫苗能有效预防宫颈癌，不过，目前我国宫颈癌防控策略只有筛查，没有将疫苗纳入免疫规划，疫苗接种比例还比较低。据统计我国如将HPV疫苗纳入免疫规划，向9至15岁人群进行接种，粗略估算将涉及约5300万人。而从16至45岁年龄段来看，我国会涉及约2.8亿人。

 

　　2018年4月，九价疫苗获批上市，由于疫苗前期的宣传效果够足、国内适龄接种人群过于庞大，再加上疫苗产能不足，导致九价HPV疫苗一直供不应求。据统计，至今，我国HPV疫苗总批签发量只有约3000万支。

 

　　在国内刚上市初期，九价疫苗的唯一生产商是美国默沙东药厂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默沙东”），由于国内需求旺盛，供不应求，只能先从香港等地调货到内地，结果一度导致香港的大小诊所出现断货的情况。但是内地和香港的体量悬殊过大，仅靠调货不能解决问题，内地市场的九价疫苗依然一针难求，各地均出现公立医院摇号、黄牛加价、私立医院加钱等现象。部分女性为打疫苗不得不远赴海外，经济和时间成本大大增加。

 

　　目前，一针九价HPV疫苗正常的价格至少是1300元，如果要达到防疫效果，需要接种三针，也就是3900元。

 

　　但实际上，打上九价疫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众多适龄群体无奈选择高价在私立医院接种。而私立医院的九价疫苗，普遍加价1000~3000元之间，部分上海地区的网友称，其在上海某私立医院接种的三针疫苗总价已经超过7000元。

 

　　一位网友在抖音上称，自己所在的上海某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已经排到57000多号，按照目前的进度，至少需要六年以后才能接种。而她选择私立医院之后不到两个月，已经顺利接种上了九价疫苗，三针共计7200元。这位网友认为，私立医院虽然收费高，但是服务也比公立医院好，所以对私立医院加钱才能约到打九价的行为，并不太介意。

 

　　现在，转战私立医院已经成为更多年轻女性们的选择。但仍然有不少人对于私立医院的疫苗来源有些担忧，他们普遍不理解，为什么公立医院都没有的疫苗，私立医院却能够轻松获得？

 

　　一位业内人士向燃财经表示，一线城市的私立医院能拿到更多的HPV疫苗，实际上除了疾控中心统一配货之外，有相当一部分的货源是其他地区调配过来的，换句话来讲，是不发达地区的九价疫苗指标，被调到经济发达的地区了。

 

　　“以一线城市为例，HPV疫苗本来就供不应求，但是HPV疫苗又是定量生产，如果地区超额采购，私立医院想要获取更多的指标，就得加钱采购。像一些中西部地区对宫颈癌的接种意识还不够强，疫苗的销量业绩比不上一线城市，很多医药公司会将指标卖给发达地区。这就给了私立医院很多灵活的操作空间。”

 

　　值得注意的是，不论九价疫苗怎么被热炒，但是国家药监部门对于进口宫颈癌疫苗的态度仍然很微妙，目前宫颈癌疫苗被归类为自主接种的二类疫苗范围内。

 

　　事实上，有多位不愿意具名的疾控中心和药监局人员向燃财经表示，打九价疫苗并不是一项性价比很高的选择。他们普遍建议周围的人群接种二价疫苗。这部分疫苗有不少是国产的，供应量充足。其中一位人员人员表示，目前，国产疫苗和进口疫苗的效果差不多，相对而言，进口疫苗能够达到的抗体标准更高，但是接种疫苗的患者所面临的副作用，也比国产的风险要更大一些。

 

　　“我约了两年，还是没有约到。”今年已经24岁的夏玲是众多“约苗”大军中的一员。

 

　　早在2018年，她就开始在自己所在的北京市朝阳区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预约。

 

　　2017年的时候，九价疫苗还没在国内获批上市，夏玲就已经听说了九价疫苗可以预防宫颈癌，那个时候，夏玲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去香港来接种九价疫苗，她在广东、深圳的同学基本上从深圳去香港打九价，她们甚至还极力劝说夏玲尽快去打。但由于国内关于九价宫颈癌疫苗的宣传不多，夏玲对于接种九价并没有确切的意识。

 

　　到了2018年5月，九价疫苗刚在国内获批上市初期，夏玲看到关于九价疫苗可以预防宫颈癌的宣传铺天盖地袭来：全球每年约有50万宫颈癌新发病例，约有20万妇女死于宫颈癌，然而宫颈癌却是第一个可用疫苗预防的癌症。

 

　　看了九价疫苗的宣传之后，夏玲求苗心切，尤其是当周围的人通过托关系、出国或者加钱打上九价之后，夏玲格外恐慌，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接种九价疫苗。

 

　　“我查了很多资料，知道这个疫苗有二价、四价、九价的区别，专家介绍和宣传资料都说九价的预防效果最好，而且过了26岁后不能打九价。”在查阅了大量资料后，夏玲坚定了自己去打九价疫苗的决心，“我身边的姐妹都打了，我再不打，一是感觉太不爱自己了，另外其实也觉得，如果不打这个疫苗，说起来有点没面子。”

 

　　“抖音上不是还有很多人说，检验老公或者男朋友爱不爱你，看他给不给你打九价。”夏玲笑道，“我既然是单身，就要自己爱自己。”夏玲的父母也极力支持她尽快去打九价。

 

　　之后，夏玲开始联系自己所在的北京市朝阳区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预约，但是稀缺的疫苗在内地一针难求，在连续约苗的几次中，社区医院告诉她，“当前没苗，需要排队半年以上”。

 

　　在几次都没有约到后，夏玲有点灰心，她觉得，自己刚刚22岁，离九价疫苗的接种年龄的限制还有四年，可以再等等。况且疫苗获批刚上市，大家接种疫苗的势头正足，等到一年后大家对于九价疫苗的激情消退了，再打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但让夏玲没想到的是，即便一年之后再去约苗，九价依然一针难求。整个2019年去约苗的时候，连社区医院的电话都打不进去，好不容易拨进去了电话，对方会告知夏玲：苗被预约完了，需要等待下一批。

 

　　夏玲说，“每一次医院来苗之后，都得要重新打电话预约该批次的现货，不能提前预约下批次的疫苗。所以我就一直约不到，你很难说这些疫苗是不是被有关系的人提前预定过了，没有人脉关系的人自己去预约，完全没有优势。”

 

　　“我肯定是想在26岁之前打完九价，不是说九价的效果比二价、四价好吗？”夏玲已经在社区医院排了两年半的队，眼看着马上就要超龄，她需要在26岁之前接种九价疫苗的第一针。但是社区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她，目前已经约到苗的人如果陆续接种完，也至少在一年以后。她想去人口少的平谷区、顺义区碰碰运气，结果被告知有户籍和居住证的限制。

 

　　正如夏玲所言，九价疫苗在国内获批上市后，随着厂商的大力宣传，国内民众的接种意识不断提高，使得九价疫苗的需求出现井喷。尽管HPV疫苗已经在国内上市推广多年，但要顺利完成接种，对大多数适龄群体而言，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按照接种HPV疫苗的年龄范围推算，中国HPV疫苗的适龄接种女性大约在3-4亿。据中商产业研究院数据，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2017年HPV疫苗的签发量为146万支；2018年为713万支；2019年达到1087.54万支。按照每人三针的接种程序，以当前的疫苗的供应速度，远远不能满足实际需求。

 

　　飞飞同样遭遇了约不到疫苗的烦恼，她最终决定曲线救国，在朋友的劝说下，去年底去韩国打了第一针九价。然而，让飞飞痛苦万分的是，今年因为疫情的原因出不了国，第二针九价疫苗的接种最佳时间已经超时，她不知道九价疫苗还能不能接着再打。

 

　　据燃财经了解到，九价HPV疫苗的最佳接种年龄为16-26岁，通常需要分3次注射，共需6个月左右完成，即开始时为第1次，2个月后注射第2次，第1次注射6个月后注射第3次。

 

　　内地的九价苗供不应求，已经到了几近疯狂的地步，各地疾控中心只能实行类似车牌的摇号制完成接种。据远川商业评论报道，2020年10月，在深圳市的一轮申请中，有20多万人竞争8000余支疫苗，中签率仅为4%。

 

　　HPV疫苗的短缺，已经衍生出各种中介机构，公然加价1000-3000元甚至更高提供预约服务，从中牟利。

 

　　不过，尽管如此，并不是所有中介机构都能顺利预约，有些地方的中介机构和私立医院，即便预约成功，也要再排上几个月到一年不等。

 

　　“在沈阳，不但公立医院约不到，私立医院也要等很久。”沈阳的刘好好因为在公立医院约不到九价，已经开始瞄准了私立医院，准备加钱打九价。据刘好好所说，今年7月，她在拼多多上拼到了现货九价疫苗，预计今年9-10月份可以接种到第一针。三针打包价为5800多元，比公立医院整体贵了不少。

 

　　但让刘好好没想到的是，沈阳的私立医院也需要排队。等到了11月份，她依然没有接到医院的“有货”的通知。“想退货，又害怕别家的苗更难约，但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我真的快超龄了。”

 

　　打听一圈之后，刘好好听说一线城市的私立医院，有相对富裕的九价疫苗。一个月前，她通过打电话预约后，医院安排了一个插队，她已经成功在北京的私立医院打上第一针疫苗，三针打包总价为6000元，比沈阳的医院稍微贵了一些。

 

　　“北京的私立医院约苗就比沈阳容易很多，我给北京的私立医院打电话，客服人员帮我看了一下时间安排表，就帮我插了队。”

 

　　有了多地的预约经验，刘好好总结下来认为：私立医院的九价疫苗比公立医院的好约，而一线城市的私立医院又比地方的私立医院有更富裕的疫苗。

 

　　燃财经经过体验后发现，虽然在“约苗”等APP或者小程序上显示，私立医院的日程已经约满，但如果致电私立医院，依然能够排到近期的接种时间，对方可以根据时间安排的紧凑情况插队，且预约时间都在一个月内。

 

　　燃财经尝试拨打了北京某私立医院进行预约，该私立医院表示，可以约在两周之内，也就是1月2日当天可以完成九价疫苗的接种。

 

　　关于“公立医院约不到苗，私立医院的疫苗来源渠道是否正规”的疑虑，该私立医院向燃财经回应到，“私立医院也是需要相应的资质，才有资格对外接种疫苗的，我们医院的疫苗也是由北京疾控中心分配，来源渠道正规，而且每个疫苗也都是有批号的，可以扫码追查，请亲放心预约哦。”

 

　　公立医院约不到的疫苗，为何私立医院轻松就能预约到？

 

　　“私立医院能拿到更多的HPV疫苗，其中主要的原因是有相当一部分其他地区的指标，被调到经济发达的地区了。”一位业内人士向燃财经表示，目前，我国所有疫苗都由监管部门监管，“不过，虽然私立医院的疫苗由疾控中心采购分配，但并不代表他们所有的疫苗都是分配过来的。”

 

　　据燃财经了解，目前，国内的疫苗分为一类疫苗和二类疫苗，一类疫苗由相关部门统采统销，而二类疫苗虽然也由省级疾控部门指导和管控，但并不像一类疫苗是由疾控部门统采统销。私立医院有一定的自主权，相关部门主要是起到把控和监督作用，包括指导和管控疫苗价格、冷链运输条件、以及是否出现质量问题等。而宫颈癌疫苗就在二类疫苗之列。

 

　　据武汉晚报报道，目前，宫颈癌疫苗都为进口，企业供货不能满足各区所提订单要求，导致宫颈癌疫苗供货紧张。无论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还是成人预防接种门诊（部分为私立医院），疫苗均由区级疾控中心统一配送，区疾控中心对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成人预防接种门诊的疫苗进行统一监管。

 

　　默沙东代理商智飞生物的销售代表黄宏向燃财经表示，只要是疫苗接种的定点医院，除了一类疫苗外，其他疫苗都可以在由省级部门指导的公共交易平台采购，相关部门会对平台上的所有交易行为进行指导和监督，以保证疫苗的质量和安全。

 

　　“疫苗原本是按照适龄人口，向地方分配疫苗指标，但是由于城市发达程度不同，导致一线城市人口发达且接种意识超强，苗不够用；三四线城市接种意识薄弱，甚至还出现打不完的情况。”

 

　　黄宏告知燃财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线城市的私立医院想要多挣钱，就需要超额采购，超额采购则需要向药企加钱，而那些原本稀缺却在中西部城市搁置的疫苗，就会流入到一线城市的私立医院手里。比如医药公司、地方性的采购中心或者医院，会将部分甚至所有指标转给发达地区。

 

　　据燃财经了解到，有不少省市仅有量产足够的二价疫苗，九价疫苗从未上架过。以安徽省宿州市为例，全市疫苗防疫站、妇幼保健院或者社区医院，都未上架过九价，仅有进口和国产的二价HPV疫苗。

 

　　黄宏表示，公立医院采购九价疫苗的成本是在700-900元之间，而私立医院的采购成本是1000元左右，部分私立医院的成本可能达到在1100-1200元，最高不会超过1300元。所以这也是私立医院为什么能拿到货的重要原因之一。

 

　　“为什么私立医院的疫苗价格高居不下？这个价格本身就是由市场指导的，私立医院独立采购的成本本身就比公立医院的价格更高，怎么也不可能让私立医院做赔本的买卖。”黄宏表示。

 

　　黄宏说，“药品这类东西很特殊，如果用不完药物过期，或者出现质量问题，必须要通过疾控中心将疫苗退回给厂家，由厂家集中销毁，这个损失由厂家来承担。也就是说，在发达地区有更强烈的药物需求时，企业为了减少损失的风险，会更偏向于把药物供给发达地区，不发达的地区能拿到的货就相对较少，这中间就有很多灵活的操作空间。”

 

　　不过，黄宏也表示，虽然私立医院的疫苗是从偏远地区调运，但是在2016年国内出现问题疫苗之后，相关部门在这方面的监管把控比较严厉，基本上不会存在质量问题。